有一本書,雖然篇幅不長,但卻影響很深。
《百年孤獨》作者加西亞·馬爾克斯受它的啟示,寫下了生平第一篇小說。
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艾利亞斯·卡內蒂讀完評價說:
「他寫出了一部自己不能超越的作品,因為再也沒有任何東西,能超越這部本世紀最偉大完美的著作。」
這本書,就是卡夫卡的《變形記》。
格里高爾,原本是一位旅行推銷員。
每天早上,他天沒亮就得起床,搭乘五點的火車去上班。
工作五年來,格里高爾堪稱「模范員工」。他從未因為任何私事請過假,也從未在工作上偷過懶。
生活本可以平淡地繼續,直到某天,他一覺睡醒,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甲蟲。
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,感受著自己陌生的軀體驚慌不已。
但慌張的情緒持續沒多久,就被另一種思緒替代:鬧鐘已經指向了六點半,自己現在起床去上班,已經來不及了!
因為反常的遲到,公司經理上門催促,甚至懷疑他攜款潛逃。
當格里高爾艱難地把反鎖的門打開后,他急忙跟經理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。
但他絲毫沒發現,自己喋喋不休的話語在別人耳中只是一串蟲叫。
家人看到他的蟲形大驚失色,經理更是難以自控,轉身就逃。
此時的格里高爾,滿心都是自己的飯碗,他必須把經理留下來,好好安撫他,否則自己馬上就會失業!
他跌跌撞撞地爬行,試圖追上經理,卻只看到經理翻身跳下樓梯的身影。
母親已經嚇呆了,而父親根本聽不到格里高爾的心聲,非但沒有幫忙留住經理,反而舉著拐杖一步步逼向他。
格里高爾倉皇躲避,最后被父親一拐杖捅進房間,腹部被門擦傷,鮮血淋漓,頹然倒地。
格里高爾為了生計狼狽爭取的模樣,藏著多少中年人心酸的影子。
為了績效迎著上司,為了業績四處求著客戶,因為最可怕的不是丟了面子,而是丟了工作。年輕人越來越多,競爭越來越激烈,每天小心翼翼地彰顯著自己的價值,生怕下一個被淘汰的是自己。
每天睜開眼睛,腦子里都是父母的健康,孩子的教育,家庭的開銷,變得不敢任性,不敢生病,更不敢辭職……
梁文道說過:「成年人在扇動翅膀時,兩邊羽翼上還掛著重重的秤砣。」
埋頭苦行的中年人,只能在生活的重拳中左支右絀,疲倦不已,狼狽不堪。
我們只能被生活挾持著前進,沒有任何退路。
除了苦撐,別無選擇。
自從五年前,父親因為事業失敗虧光了錢,格里高爾就自愿接下家庭重擔,一夜之間從懵懂的小伙子,成為家庭的頂梁柱。
作為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,他得到了父親的贊賞,母親的呵護和妹妹的崇拜。
全家人都圍著他轉,直到他變成一只甲蟲。
從那以后,父親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,母親始終無法克服對蟲子的恐懼,只有格里高爾最疼愛的妹妹,愿意悉心照顧他。
無奈的是,再深的感情也會在逐漸加重的負擔中被消磨殆盡。
頂梁柱倒下后,家人被迫自食其力,各自找到生計。
妹妹成為銷售員,成日在柜台后奔走,工作的疲憊讓她慢慢失去耐心,對格里高爾的飲食起居逐漸敷衍了事,最后甚至和父母商量,要把格里高爾趕走。
格里高爾面臨的人性慘劇,何嘗不是無數中年人身處的困局。
作為家庭頂梁柱的人,不能倒,也不敢倒。
因為一旦自己倒下,那些曾經的默默付出,曾經的咬牙堅持,也將被時間掩埋,在家人的怨懟中變了模樣。
習慣為家庭撐傘的人,家人和自己都會忘記,原來雨也會落在自己身上。
曾看過一個新加坡的廣告片《父親的承諾》。
主人公是公司職員,每天早出晚歸,還要隨時接受家里的召喚。
他每個月給父母的生活費從不落下,父親卻數著錢,嫌棄他給的太少。
母親突發疾病,他從項目中離開,匆匆趕去醫院,到處奔走四處求人,卻沒辦法給母親安排到好的病房。
妻子想去旅游,他翻著宣傳單沉默良久,最后只能說:「太貴了,我們能不能去近一點的地方?」
家里冰箱要修,母親手機要換,妻子預產期快到了,還要準備好迎接新成員的誕生。
他努力奮斗,換來的卻是父親的不滿,母親的沉默和妻子的失落。
最后,他不得不說出這句扎心的自白:「很抱歉,我不能給你們最好的。我沒有成為期待的自己,而是變成了一個凡人。」
在事業上摸爬滾打,家人仍抱怨你少了陪伴;被家庭瑣事弄得焦頭爛額,家人卻看不到你付出。
無邊的重壓,無盡的瑣事,把一個人內心的熱忱熬成冷漠遲鈍,把一個人骨子里的善良磨得面目全非。
我們扛得起生活的重擔,卻抵不住感情的消磨。
中年真正的難,或許不是風餐露宿,而是家長里短,雞毛蒜皮。
中年真正的難,來自這擰巴的生活,更來自家人的不理解。
一直以來,格里高爾每天最喜歡的事,就是把自己鎖在房間,看看書,做做木作。
變成甲蟲之后,他無法跟家人交流,只能躲在房間里,任蟲性不斷蠶食自己的意識。
但他并沒有認命,為不徹底淪落為甲蟲,做出過三次努力。
第一次,是格里高爾剛變形的時候,他試圖跟父母溝通,父親卻以為他想傷害家人,把他趕進房間;
第二次,家人決定把格里高爾的家具都搬走,他試著留住自己心愛的畫,留住自己身為人的證明,但他的貿然出現卻嚇暈了母親。
妹妹認為格里高爾不可理喻,故意嚇人,震怒的父親用蘋果把他砸傷,他只能灰溜溜躲回房間;
第三次,妹妹為新房客演奏,但客人并不在意,只顧著聊天。
格里高爾為了維護妹妹的尊嚴,爬出房間想震懾他們,卻被家人誤認為他是故意搗亂,嚇走了房客,一致決定把他趕出家門。
最終,被趕出來的格里高爾,在無人能懂的黑暗世界中孤獨ㄙˇ去。
這本書出版后,卡夫卡對《變形記》的封面設計,曾經提過這樣的建議:
「父母和經理站在關閉的門前,或者更好的是,父母和妹妹在燈光明亮的房間里,而通向一片黑暗的旁邊那個房間的門敞開著。」
門,隔開了格里高爾和外面的世界。
門外,是不信任自己的上司,不理解自己的家人;門內,是獨屬于自己的世界,也是獨屬于自己的孤獨。
史鐵生曾在《命若琴弦》中,談起過人的三大困境,其中,第一個困境就是孤獨。
他說:「人生來只能注定是自己,注定是活在無數他人中間,并且無法與他人徹底溝通。」
人到中年,或許每個人都曾獨自在馬路邊放空自己,在冷風中消化悲傷,在深夜里無聲流淚。
軟弱偶有發生,身邊卻無人依靠,痛苦時常侵襲,背后竟空無一人。
身在熱鬧之中,我們本該幸福滿懷,難言的空虛卻如影隨形,揮之不去。
最后恍然,有些心事根本無人能懂,有些苦痛只有自己能擔。
行至中年的人,只能在現實的風霜雨雪中,走自己的路,熬自己的苦,渡自己的劫。
全球知名的智庫專家喬納森·勞赫,提出了一個「幸福曲線」理論。
他在調查了大量人員后發現,一個人的幸福指數跟年齡息息相關。
在人的一生里,童年是幸福指數最高的,然后開始慢慢下降,在中年的時候到達谷點。
只要度過這個時期,幸福指數又將不斷上升,直到老去。
人至中年,人生半坡,前路漫漫。
每個在爬坡的中年人,都會面臨格里高爾一樣的困局,為了工作緊著臉皮,為了家庭繃著神經,受盡生活的委屈。
但身處半坡的我們,已然無路可退。
正如胡適說的:「做了過河卒子,只能拼命向前。」
生活的重重難關,只能一步步走過去;萬里長江巨浪,也要一次次去咬牙泅渡。
愿奔波生活的中年人,能為家人撐起一片天,被家人理解和憐惜。